十年前这个时候，我每天都待在宿舍楼下的小自习室。房间里每一个书桌上都摞着一个个长方体，长条凳，冷白的灯光。
不去图书馆的原因是近，方便占座。白天复习专业课，理论和实务，晚上复习政治和英语。深夜11点，来，再写一篇英语小作文吧。
当压力大的受不了的时候，就会打电话给家里哭。到了还剩一两个月的时候，一周可以哭一回。
考试那两天是阴天，南方的天气到了12月也不冷，考场里一棵棵树长得很高，经过树荫下的时候，凉飕飕的。树根围了一圈人，呆坐着。
其余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当考到第二天的时候，后脑勺一根筋僵住了，像一条烧火棍，从脖子一股脑捅到脊椎，疼得无法弯腰。
终究是考上了。
当时为什么考呢？因为从教育大省出身，好像大家都在考。因为感觉自己很难找工作，读个研镀镀金吧。一切的原因都是那么模模糊糊。

研究生还是在本校，读传播。班里多了很多转专业的同学，经过二次选择，他们明显会更加热爱这一行，不少人从事记者编辑工作直到如今。而我想要做什么呢？还是模模糊糊的。
父亲来学校看我。我们走在校门口的人行天桥上。下班时间，天色雾蒙蒙的。主干道上一长条白光，一长条红光。白光是车前灯，红光是车尾灯。人们穿行在桥上，眼镜片在反光，提兜里的菜叶在反光，牵着的小狗眼睛在反光。我小声说：“感觉在这个城市安定下来好难啊。”那个时候，大家都想成为精英，进入大厂工作。想买房在这个大城市定居。想找个喜欢的人结婚。想给父母一个好的晚年生活。嗯，这就是我想要的吧。

转瞬间，十年已过。我没有进入趋之若鹜的互联网或者快消大厂，但工作过的大企业写在简历上也不算跌份。
我没有做记者，编辑，也没有去跑业务，而是阴差阳错做了人力，在一个我能做的领域一直做了下去。从一家企业换到另一家，从一个城市换到另个城市。
我很快买房，幸运地搭上了楼市末班车。
我开始在30岁逐渐逼近的时候开始一次次相亲，挑剔或者被挑剔。
赶紧去工作。赶紧去赚钱。赶紧去相亲。赶紧用所有事情填满每一天。就算等车的途中，也要多看一篇资讯。不然就来不及了。

仿佛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但逐渐的……有什么东西不对了。
记忆力仿佛变差了。前几个月做的活动细节是什么？上周几和朋友们吃的饭？前两天买了食物，但全然不记得吃，直到烂在冰箱。
感觉仿佛在消退。和朋友一起去旅游，天么？是蓝的。草么，是绿的，花么，是香的。拍照，咔咔咔。笑脸，哈哈哈。中间说了什么？想了什么？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无法激起半点的涟漪。
在日复一日的高压工作中。在日子一圈一圈的划过中。一切都在原地踏步。
我不快乐。

意识到的那一刻，心里有什么轰然坍塌。
脑海里冒出个小人，反反复复质问我：“为什么不快乐？你已经达到目标了对吗？”
我说：“是吧。可我感觉还是很down。”
“快乐是必须的吗？疫情之下，那么多行业惨遭冲击，那么多人都在苦苦求存。大环境如此，收起你的矫情吧。”
“可是大脑已经发出信号了，我没有办法忽视这一切。
曾经的我觉得，要拿个好文凭，然后找份好工作，买房，结婚，生子。但实际上，如果能从中得到满足，才是真正的幸福。我之前是形式大于内容了。这不是我要的选择。”
“你要什么呢？
难不成要去开创一个企业，财富自由吗？你有那个本事吗？
难不成要玩’诗与远方’，隐居世外吗？当心得新冠呀。
等下，难不成到了这把年纪，你还相信’soulmate’这种东西吧？大家不都是挑挑拣拣吗？
继续挣扎！否则就躺平，loser。”

我究竟要什么呢？
前面好像在用积木搭一座房子。我用手上有的积木一步一步搭着。两个正方形加一起是个长方形。长方形加两个三角形是一个梯形。一切都感觉没有不对，等回过神已经偏了。一个梯形不是房子。
可是正确的搭法是什么？正确的路在哪里？
且不说正确的路了，第二条路在哪里？在这条充满了“概念”的路上，每一步都太难。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我眼泪汪汪。
为什么要做这个选择？十年前的问题，十年后依然没有解答。
我想要为自己的选择自豪。而不是勉强做出最有利的，最符合当下的选择，然后心生怨怼。悬在半空中反复纠结，如同溺水。

真实的生活和自由的爱永远是最奢侈的。
我从上家单位裸辞了。开始写日记。重新开始画小画。每天健身。喝各种好喝的茶。找朋友聊彼此的故事。
工作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我感觉得到了休息。
记起了很多事。也感觉自己可以做很多事。
今天傍晚外出。推开门，院子是紫红色的。树上的紫色是羊蹄甲花，落英缤纷。天上的紫色是晚霞，一片片的鱼鳞云。感觉心变成了一片软绵绵的棉花。

曾经听过读

研的朋友讲段子：“我们班的同学，普遍对祖国的前途充满信心，而对自己的前途充满忧虑。”他已经是top2高校的研究生了，却因为自己的专业到底划分为“文学硕士”还是“法学硕士”辗转反侧——“因为文科不好就业呀！”当听到这个的时候，我忍不住为我们的“卷”难过。
考研难，工作难，恋爱难，买房难，活着难。
即便世道这么艰难，但也请重视自己的选择。不是勉强自己的，不是权衡妥协的，而是你有感觉的选择。相信在这条路有目的地，路上有甜蜜，有苦痛，但这是你为你自己选的路。
当自我意志得到真正的伸展，我们就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与君共勉。

一滴
2021.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