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ICP备14027590号-282

南开副校长陈洪强调研究生必须发论文,误国误民,害人匪浅学术教学…

杨阿敏:这么多年来,您也指导了不少硕博士研究生,在这方面您是怎么做的,有什么心得和方法?
陈洪(南开大学教授):首先说说中国的博士生培养制度本身的问题。第一,咱们规定的学制太短。在国外,想拿一个文科的博士,没有说三年就行的。除非你是个超级天才。不是都可以延长吗?问题是国家不拨款,延长了连住宿都没法保证。而且一延长,超出标准学制,将来找工作又是问题。实际上,应该把研究生的课程作为论文写作的资格,和论文的写作适当的分离,可能会比较好。课程全通过了,有了资格了,你自己去写,两年写出来也行,五年写出来也可以,在这期间你去工作也可以。我觉得这样可能会更好一些,既可以保证质量,又减轻国家负担。
第二,就是强调研究生在校期间必须要发表论文。这个事误国误民,害人匪浅。这事是从哪来的?在90年代,开始注重学校和学科排名的时候,南方某大学先玩了这么一手,强调自己的学生必须要在刊物上发两篇文章。干嘛呢?一统计学校的论文数,它就排到前面去了。别的学校也不傻,你会玩,我也会玩,这就开始蔓延开了。当时,南开抵制最厉害的是我和历史系主任朱凤瀚,朱现在在北大,原来曾到国家博物馆做馆长。每次开有关的会,就我们俩坚决抵制这件事。我们举好多例子,指出学制本来就短,学生需要大量读书、思考、讨论。急着发东西,过去认为是当学生的大忌,太急功近利了!其实教育法、学位法,哪儿有这一条啊。

蔓延开了之后,想一想全国一共才有多少刊物,每一个学生就要发两篇以上,再加上教师、研究人员的量化考核,怎么能发的过来——且不论发出来有多大意义!可是不发的话,这人生就有问题了,饭碗就没了,这不是逼良为娼吗?你上网看看,有多少干这行的:你这交给我多少钱,我保证给你发一个什么论文。然后,刊物本身也腐败了,寻租啊。这种大量的论文制造、堆积,也造成学术的泡沫和腐败。过去那些老教授,多数一辈子可能就是三两篇文章,一辈子可能只有一本书,也可能还没有一本书。但是他教课很认真,他述而不作,把文化认真传递下来。我觉得比堆积数量好得多。
现在这种做法,很大程度是受国外影响。其实,国外的学校和学科排名当初怎么来的?那是美国一个刊物办不下去,弄这个试试,一弄就成了风气。成了风气最大的问题在哪?一个就是重量化,轻质量;然后成为一种价值的导向,轻教学,轻人的培养。对人文学科戕害最深。把教师所有的工作全都跟生产队记工分一样,给你整个的精神世界扭曲得不得了。又加上社会上不良学术风气,在哪个级别的刊物上,发过几篇东西,成为了大学教师、学生的生命线。于是这些个刊物就成了一个寻租的对象。大家心里都明白,你给他定成什么级了?顶尖还是核心?好了,他就有相应的价码了。从编辑到责编,我也不说具体哪个刊物了,我还是那刊物的编委。我有个学生论文确实写的挺好,我就推荐给他了。这个主编一看说挺好,就答应给发,但是就拖着不给发,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到最后我都跟他翻脸了,我说:“你不能发,你早说话,没关系,刊物都有可发可不发的权力。”唉,大家都是朋友,具体的我也不往下说了。
现在高校普遍的一个问题,就是教师在教学里投入严重不足。为什么严重不足?因为我们的聘任制度问题。我聘你到我那来,我看什么?看你哪级刊物有几篇文章。你有五篇文章,好了,特殊人才,我年薪给你40万。你到这来是否好好上课,上不上课,上哪几门课,没多大关系。我说这个得从根上扭过来。
怎么能扭过来?很简单。我是学校,聘你来,是因为这两门课没有人上。根据你的经历,我认为你可能能上。你给我试讲,我认为行了,你就来上这两门课。两门课上好了,同行

认可,学生评价认可,我去续聘你。当然,审定你的资格和续聘你的时候,我会看你的学术水平。学术水平肯定和你有没有什么研究成果是有关系。但是我聘你,你来给我干这个活,是要来从事教学工作,这是个基础。上级部门衡量一个学校,学校衡量一个学院,学院衡量一个教师,不再以那些个数量为基础,而在于他在教学中间所承担的东西。这首先是对学生负责,其次对家长负责,再其次对社会负责,而不是对那些评估的数据负责。
现在研究生的课都要确定课时,确定教室,一次讲三个小时,这符合不符合这个层面教育的内在规律?尤其博士生,书院那种师弟切磋,喝着茶,广泛地讨论,是不是更好一些。或者,多种形式,灵活安排,更好一点?完全把工科思维,类似工匠、车间管理的方式引到高级人才培养中,可能有些简单化了。
汉武帝时,抗击匈奴有两个名将,一个李广,一个程不识。程不识治军严正,纪律性特别强,规矩特别多,到哪军队安营扎寨,得分多少个区,帐篷怎么扎,得几道绳子,门朝哪头,哨兵派多少个,口令怎么弄,等等,非常严谨。李广就比较松散,我就相信我手下这八个部将,这八个部将各有所长,他们又相信底下的十六个分队长。行了,我提一个最基本要求,你们哥几个自己干起来。匈奴看到程不识的军队不敢犯,因为他非常严格;看见李广“亦不敢犯”,为什么?看着好像很松散,但它内里的战斗力和它那种潜在的创造性是很厉害的。我想培养研究生应该介乎二者之间,有基本的规矩,但是要有自由的空间。
本文摘自《学海沧桑:古典文学名家访谈录》

发表评论

|京ICP备18012533号-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