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初入科研的医学研究生来说，动物实验中，面对凶狠的小老鼠，我的第一反应是恶心与排斥，老鼠？不是那种过街人人喊打的偷粮食的窃贼吗，什么？让我去喂养它们？no no no , i refuse。

序曲

研一那会儿，无论从是课程基础理论，还是实验操作流程，都是学习与实践的阶段，我经常拿着带着小本本，毕竟，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有这么一天，下午阳光热烈，师姐在动物房带着我做裸鼠的解剖实验，从老鼠之前的饲养，到如何杀掉老鼠，解剖并收集器官组织，师姐都做了详细的系统介绍。

「小鼠模型是研究与评估肿瘤免疫治疗的常用模型，其中，在小鼠体内重建人免疫系统是建立动物模型的关键。

肿瘤模型是将人体肿瘤细胞在体外筛选、经过传代培养建立稳定的细胞系，然后注射到免疫缺陷小鼠体内建立的模型。」

说完她杀了一只老鼠，手法熟练且流畅，一气呵成，她一边操作一边对我说，你以后肯定也会做小鼠解剖实验的。

而我，穿着白大褂，带着手套，一边蹙紧眉头，一边在小本本上奋笔疾书。

「师姐，你的手怎么一直在抖啊？」，解剖小鼠的时

候，我看到她的手在微微颤动。

「手抖？我没抖啊。是不是场面有点血腥，你眼睛花了？」

「嗯，有可能是。」我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进行曲

师姐一语中的，去年的夏天，我还是个傻白甜，自从有了课题，我开始内忧外患，我在熬夜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前额的一片空地让我用起了霸王洗发液。

今年的夏天，我养起了 100 只免疫力低下的裸鼠。

听闻师姐说，裸鼠一百块一只，我以为她在危言耸听，看到报账单子的那一刻，我体会到了老板对这个项目的重视。

价格让我感受到了它们的高贵，于是我下定决心要把它们当作自己的亲生宝贝。哦，不，是宝贝。

按照师姐的指示，裸鼠每四五天换一次垫料即可。

可那是我的宝贝，我决定勤奋一点，于是我风雨兼程的每两日去动物房给它们换水换食换垫料，持续了一周左右 (动物房离我的学校有五公里左右，前期交通方式是地铁)。

但是我却观察到它们日渐消瘦，精神萎靡，我使劲敲打着盒具却依旧没鼠鸟（理）我。

我的心揪紧，赶紧给师姐打电话以求破解方法，师姐询问甚多才推出可能的结论：垫料换的太勤。环境会对鼠产生一定的影响，频繁更换可能导致部分鼠食欲下降。

姜还是老的辣。我对自己的愚勤追悔莫及。还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及时遏制了不堪设想的恐怖后果。

皮下接种后一周，小鼠前腿下的肿瘤越来越大，我心里想的不是替它们所受的痛苦痛心疾首，而是在想: 终于可以给药了。

给药每天一次，分高中低剂量，「来吧，宝贝儿们，吃药啦」，每次给药的时候，我都打开手机，点击酷狗，播放音乐——周杰伦的《甜甜的》，并且单曲循环。

我希望他们每天喝药的时候有甜甜的音乐相伴，这个想法来源于动物伦理「3rs」原则第三项——善待动物，完善实验程序和改进实验技术，提高动物福利，避免或减轻给动物造成的与实验目的无关的疼痛和紧张不安的科学方法。

不能减轻身体上的痛苦，我希望能从精神层面入手，好的心情有可能更好的发挥药效。

这时候已经初夏五月，阳光有些毒辣，过了一段时间，我为了节约自己的「经费」，坐地铁去动物房的方式也换成了借来的电动车，风风火火，风驰电掣，风雨无阻，这些都是我骑电动车英姿飒爽的常态。

我时常奔走在动物房与学校实验室之间，在太阳的陪（烘）伴（烤）下，我那稍微比之前白了一点的面庞又重新回归了本黑。

当我看到模型组 (未给药，对照组) 的小鼠状态日渐萎靡，肿瘤未减的时候，说实话，我确实为它们的痛苦叹了一些哀怨。

但当我看到中高剂量的裸鼠肿瘤变小，活蹦乱跳，完全是该吃吃该喝喝，癌症这事儿没往心里搁，我的嘴角微微上扬，嗯，有效果，努力终究没有白费。

落幕曲

该来的还是要来。

这天，我约好师弟，看了天气与黄历，多云转阴，气温 25 度，宜解剖。

到达动物房，一切准备就绪。我打开手机，点开酷狗，开始播放周杰伦的《夜的第七章》——单曲循环。我称之为「死亡进行曲」。

「如果邪恶是华丽残酷的乐章，它的终场我会亲手写上，晨曦的光风干最后一行忧伤，黑色的墨染上安详。」

天色有点灰暗，歌词真的应景。

小鼠嗅着空气中血腥的味道，似乎从中嗅到了即将死去的信号，东张西望，开始愈发的躁动不安起来。

就像命运这张空白的纸在被书写意义之前就燃烧殆尽。

此情此景，让人触景生情。毕竟相处了两个月的时间，面对着这些弱小的生灵，我突然有些伤怀，有一种悲伤，是你的生命永远停留在我的过往。

接下来我一边用剪刀轻轻剪开它的肚子，妥善保存摘掉的组织，一边为它们许下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心愿: 愿天堂没有肿瘤模型，愿天堂没有痛苦！

鼠固有一死，或轻于浮尘，或存于吾心。

的的确确，我为这些幼小的生命哀悯，它们这短暂的一生让我理解到，生命无论以何种形式存在，都应该被理解尊重。

实验小鼠固有一死，它们的死对我来说，对科研来说，不是毫无意义的，相反，是必不可少的。

而且意义重大：测试潜在的药效和可能存在的毒性，毕竟，每一个新药的上市都离不开临床前药效评价，而每一个新药上市，都会给患者带来莫大的福音！

番外曲

「师兄，你的手怎么在抖啊？」师弟在问。

「抖？没有啊，是不是血腥的场面让你的眼神迷离？」这话答完之后莫名觉得熟悉。

「哦？是吗？那我离你近点再看看。」说着，他推了一下眼镜，凑近了身子。

图片来源：站酷海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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